新闻中心
天亮说爱你
来源: | 作者:yuntiangecha | 发布时间: 1430天前 | 1698 次浏览 | 分享到:

天亮说爱你(小说)

 

黎小若

我很难受,难受得不知道说什么好,空气在胸腔里凝滞成一块,冰冷僵硬的一块,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。在这个夏末的凌晨两点三十五分,我和他从云天阁出来,我预感到和他一起品茶的日子已经终结。我和他说再见,他在离我十一公尺的马路边,大踏步地挥手往后退,他笑着大唱天亮说晚安,我也笑了笑,转身,眼泪哗哗地往外流。

再见,再也不见。

如果我要用更详细的文字去回忆那个夏末的情景,是会太残忍,一车一木一灯都那样深刻地钉在我的脑海里,甚至包括脚边的那只被人踩扁的易拉罐。现在的我像一只在野外生存了多年的疯猫,披头散发,穿着皱巴巴的睡衣,越过乱七八糟的床,踩着一地杂志坐垫以及垃圾,四处乱窜,心里慌得像有一千只老鼠在啃。我跑到阳台上去听歌,又回到客厅捧起书来看,打开电脑,播放的电影连两分钟也看不下去,冲到镜子边仔细地瞧自己的脸,走来走去,扯开冰箱的门一头扎进去。我想驱逐那廊桥总与他连在一起的幻觉,这感觉很不爽。

叶树在电话里说:黎小若!出来透透气!

于是我又站到了镜子面前,把自己弄得人模人样,挎上我的包包兴高采烈地在大街上走,饶有兴致地从一个店穿梭到另一个店,装模作样地问老板这只发卡还有没有粉红色。我一路从桥南逛到桥北,从下午一点逛到晚上八点,一个人,怀揣着我不多的钱,一点也不觉得累,像是走火入魔。我根本就不敢停下来。

叶树在梨花亭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靠在柱子上睡着了。我睁开眼睛,她像个幽灵似的看着我,我被吓了一跳,楞了一两秒,我说我饿了。于是我们往回走,我笑着说我真是疯了,在桥南的时候就幻听有人叫我的名字,那一心酸,一路上看到的都是他的影子和后脑勺。叶树没有说话,我想也许她在生我的气。

陆西

我很开心,很久没有这么痛快过了,空气微凉,带着微醺的醉意,在这个夏末的凌晨两点三十五分,从云天阁出来,我跟她说再见,她在离我十一公尺的马路边,挥手。我听见她手腕上的链子像铃铛一样发出清脆细碎的声音,我笑了,大唱天亮说晚安,伤感的曲风被我唱成了摇滚,她也笑了,我目送她转身走掉,继续吼我的歌。

再见,还会再见。

如果我要用更详细的文字去回忆那天的情景,会觉得太矫情,一车一木一灯,或是脚边一只被人踩扁的易拉罐,都只是电影里的道具,我并不记得那些细节。我活得很简单,可能偶尔会觉得日子平淡乏味,却还没找到过不下去的理由。我有兄弟有足球有啤酒有沈伊伊还有一个属于我自己的狗窝,在某种程度上看来,这算是一种幸福生活了。一天下午,我正在魔兽世界里翻天覆地,却突然灵光一现,不对!有一个部分毫无道理地在我的世界里空缺了很久,于是我立马拿出手机,滴溜溜地翻号码,黎小若死丫头!玩失踪也不通知一下!正当我拨通她的电话准备大骂一通的时候,那端却传来一温文尔雅的客服语音,把我的台词给硬生生地塞了回去。好吧,过上好日子忘了兄弟,我等你来主动忏悔。

可是,很久很久,她都没有来找我。是很久吗?恩,应该有很久吧。

直到那天我在桥南陪沈伊伊逛街,隐隐约约在人群里看到了她的脸。我大叫一声:黎小若!没有人答应,再看,那张脸不见了。沈伊伊挽着我的手,呆呆地看着我,仿佛被我吓了一跳。

灵异了?我愕然。

于是,我开始找她。

我打她手机n+1次,从无法接通变成空号,我上网登QQn+1次,她的头像永远是灰色,我给她发邮件留言n+1次,从来没有任何回音,我不知道她住在哪里,我跑去找她最要好的朋友叶树,那姐们不理我,我联系了所有能联系到的她的朋友,没有人知道,或者,没有人愿意告诉我。

可我就是这么个不明所以然就一定要刨根问底的人。

所以,我开始满世界找她。

黎小若,你好样的!

叶树

亲爱的若,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恨他吧,从见到他的第一天起,从你看他的第一眼起。

亲爱的若,我不会忘记那天你来找我时脸上的表情,我说不上来那是什么,你的眼神坚定得那么脆弱。你就像一张绷紧了全部琴弦的木琴,可只要有人轻轻一挑就会全盘崩断,你在做一个决定。支持你,我说得小心翼翼,其实心里是欢喜的,但,也是担忧的。

于是,在这个夏末的凌晨两点三十五分,空气微凉,我一个人坐在你家门口,等你回来。夜太深了,我知道你在做一件重要而艰难的决定。我心里什么也没想,只觉得很闷,树枝在黑得泛蓝的天空里张牙舞爪,空气里有淡淡湿润的泥土味,那是你花园里的蔷薇在静静呼吸,若,我有点困了,你什么时候回来呢?三点零七分,我听到你的手链发出清脆细碎的声响,我像猫一样闪开。我没有看清你的脸,可是我知道你安全回来了,那就好。我不用等到天亮,才能跟你说晚安。

晚安,若,祝你好梦。

黎小若

我又梦见他了,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大脑放空,没错,我是梦见他了,鼻子里酸酸的。呵呵,果然只是梦啊,没有办法的,陆西,你怎么可能抱着大大的麦兜出现在我面前呢?在你眼里,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喜欢娃娃和巧克力的女生啊!我们只是碰巧相识,然后碰巧做了几年兄弟,然后缘分就只到这里为止。

他们总是跟我说长痛不如短痛一切都会过去时间是最好的良药。于是我这次下定了决心,我换掉手机号码QQMSN,删掉你所有的联系方式,扔掉所有能令我想起你的东西,让所有的人不要回应你。于是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。

他们并不知道,我根本就没有那么狠,我根本不能没有你。陆西,把你丢掉,把我最宝贝的东西丢掉,我怎么舍得?

大侠站在我家门口,惊讶地看着我,然后探头往屋里张望,我知道他下一句便会是: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?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,我也不想知道。他准备进来,我连锤带踢地把他赶出去,哐地一声摔上门,他在外面大嚷:“吃错药啦!死丫头,他们说陆西在找你!”

我浑身一颤。

陆西在找我,陆西在找我,陆西在找我,陆西,陆西,陆西……

陆西,你为什么要找我?

我游荡到阳台边,大侠走了。我看着他的背影,把我的杜鹃花一朵朵摘下来,然后撕成一条一条,然后揉成碎片,汁液从指甲里渗出来,我突然闻到浓烈的血腥味,胃里排山倒海,我冲进洗手间,哇哇大吐。

沈伊伊在你身边吗?是不是有很多女生对你说喜欢?没有我会不会觉得不同,会不会偶尔有一点点失落,我突然失踪你会不会生气,会不会……

亲爱的陆西,我的陆西,请不要找我。

不,

请你快点找到我。

陆西

伊伊不喜欢我总是找她,按她的话说是不喜欢我因为她而变得心事重重,她说:也许小若不想见你,当一个人故意躲着一个人的时候,你是不可能找到她的。我缓缓放下手机,把头靠在墙上,伊伊就是这样,能讨厌地看穿人的心思,然后用一种毋庸置疑的语气跟你说话,可是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。

找不到黎小若,不会有什么不同,地球还是按一样的频率和周期转动,虽然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消失,虽然,我时常还是会想念她。

想到她的时候我就去找叶树,在她那高高的云天阁里,俯瞰资水涛涛,一坐就是大半天,这时侯,我不会带上伊伊。

她的茶室装修得很雅致,墙上有手绘的藤蔓,感觉很清新。我每次进门都会大声打招呼,可她总是极不情愿地用眼角瞟我一眼,好像我们上辈子结下过深仇大恨,这更是让我匪夷所思,现在的女生心里都在想些什么?还是我对黎小若曾经犯过什么我所不知道的严重错误,以至于她也觉得我是个万恶的人?该死!不管,我点了杯冷饮,坐下慢慢喝,我在等她闲下来,我需要跟她说话,这是我唯一的线索。然而,太阳斜下去了,她却始终在忙碌,即便是没有客人手头上也总是有事情。她的白痴弟弟在旁边绕来绕去,嘟嘟囔囔,看得我很心烦。显然,他弟弟也不喜欢我,冷不丁就往我杯子里吐口水,我真他妈想揍他,可他是个傻子,我怎么能跟一傻子计较。而她,她在把我当空气!我真是觉得恼火又好笑,这个人,她凭什么无视我的存在?

我大喝一声:“续杯!”那个倒霉的白痴哼了一声什么,叶树的眼皮抬了一下,往我这边扫了一眼,又迅速地垂下去,继续弄她手上的东西。他奶奶的!我刚要发火,她却不紧不慢地从吧台绕出来,手持茶壶垂着眼皮站在我桌边,直着背慢慢地把我的杯子灌满。那样子傲慢得很滑稽,我不禁摇摇头笑出声来,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,转身就走,我忙说:“咱聊聊。”“不必了。”她冷冷地甩了我一句。

我知道我不会问到任何关于黎小若的消息了,可我还是常来,好像突然有一天,我就会知道所有的答案。

叶树

傻瓜若,不会有什么不同。他的生活没有你不会有什么不同,他还是过得逍遥自在。他经常来我的茶店消磨光阴,这家店很雅致,墙上有手绘的藤蔓,那是我亲手设计的。到下午一两点,他就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,冲我大喊,扰了这份清净,令人恶心。我极不情愿地为他端上他点的冷饮,他有时候嬉皮笑脸地看着我,我真想一盘子掀翻让他滚!

我每天下午都削苹果给叶天,他是我弟,比我小两岁,可是幼年的一次车祸然让他的智力永远停在了四岁。他总爱在我身边绕来绕去,虽然别人都叫他傻子,可是我觉得他聪明又懂事。我要对他好,因为他是我弟,现在我有能力了,我永远不会让人欺负他,我要让他像所有人一样有尊严地活着。叶天知道我不喜欢这个客人,所以他也不喜欢他,每次陆西一进来,他就在我耳边嘟嘟囔囔。

若,你听,陆西又在打听你的消息,可他不是真心的,他只是消遣无聊了突然想起你。我不会告诉他的,我知道你跟他说再见需要多大的决心,所以,我不会让你前功尽弃。你会走出来的,一切会好起来。

她们取笑我说我对你的关心过了头,但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对,永远不会过头,因为我是那么爱你。她们都不知道你是天使啊,天使是要用来守护的。

这一点,连你自己也不知道吧……

黎小若

    我试着和朋友出去玩,可每个人都说我神经兮兮,我试着和别的男生约会,可大都令我恶心不已。我知道我病态得很可恶。我不停地想起你的侧脸,你嬉皮笑脸的玩笑话,想起我们一起看球时哇哇大叫的快乐,想起你坐在我的旁边对我说沈伊伊,想起我曾经多么想拥抱你……

我们说了无数次再见,我也期待了无数次的再见,我们没心没肺到以为永远都可以想见就见。可是这次我没有告诉你,我决定跟你不再见了,因为我还要过日子。

我跑到茶店里去找叶树,天天也在,墙壁上的手绘藤蔓脏了,仿佛被人泼了一杯什么,咖啡色的污渍,很显眼,那可是叶树精心设计的最心爱的图案啊!我问叶树这是谁弄的,她耸耸肩说顾客不小心洒的,我说等等我,我马上回来。

我很快就回来了,抱着白色和深绿色的颜料、墙漆,还有刷子,我说我们干活吧。叶树笑了,天天欢快地拍手说:我们干活!然后我们把CLOSED的牌子挂在门口,拿起刷子,把脏掉的墙壁重新涂成白色,让深绿色的藤蔓重新长起来。

我觉得好开心,我们就像一家人。有那么些时候,我甚至觉得我已经忘记陆西了。

陆西

我用小勺慢慢搅拌那杯棕色的液体,今天和沈伊伊吵了一架,原来她老跟踪我,我怒不可赦地吼了她,这四年来的第一次,她哭了。我越来越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了,我觉得和她在一起一点意思也没有,别人都说七年之痒,难道我们四年就过不去了?心里烦,什么都想不清楚。叶天那个白痴走过来,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,可是已经来不及了,他朝我的茶里狠狠地吐了口唾沫,拍拍手,得意地走了,我的手僵在半空中。粘稠泛白的液体,这个恶心的家伙,总是趁叶树转身的时候做这件事。我啪地一下站起来,把杯子砸了个粉碎,棕色的液体四处飞溅,溅在墙壁上,溅在那些深绿色的藤蔓上……然后,我看见叶树一脸震怒地看着我。

她把我赶了出去。

真是无聊,这个世界,真是无聊。人们总是执著地相信眼睛看到的,而从来听不到你想说的。

我还是常来,也许就像黎小若说的,我天生就是个厚脸皮。坐在那个位置成了我一个奇怪的习惯,心烦的时候,不想被打扰的时候,我就来这里坐着。没有客人的时候,我也只是这样坐着,叶树在吧台忙碌,什么也不说,我也不说。

我发现她总是在下午一两点的时候削苹果,用一把明亮的水果刀,那把刀很大,倒不像是真正的水果刀,我不懂她为什么不用店里现成的削皮器,我看着她,苹果皮在她手指尖一寸一寸地移出来,白色的果肉一点一点地露出来。她的眼神很专注,睫毛很长,短发,帅气中性,额前的头发被染成冰蓝色,随着她细微的动作抖动,我想我并不知道那颜色代表的含义,就像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。

时间缓慢地流过。

墙上被我弄脏的地方已经重新修饰了,有很明显的弥补痕迹,可是歪歪扭扭得很可爱,感觉温暖而纯净。这样的下午会让人忘记很多东西,在这些静谧微甜的氛围里,我会感觉到我和叶树,曾经共同拥有过的一些什么,在这段空气里微妙地传递,当然,也许只是我的幻觉,我并不以为然。可有一次,我跟伊伊走在一起,却以为一转头看到的还会是她,和额前那簇炫目的冰蓝色。

我出了一身冷汗。

叶树

他还是常来,尽管我不理他。我真想在门口挂一块牌子,上面写着:陆西与狗不得入内!

我也偷偷观察他,越观察我越是恼火,亲爱的若,你怎么会爱上这样一个男孩呢?他不值得啊,他根本不会去尊重你的爱,他冲动又自私,无缘无故就冲我弟发火,而你是这么的优秀美好!现在他来我店里不再仅仅是打听你的消息了,我知道他总在看着我,你看吧,若,他装模作样地坐在那儿,兴许还觉得自己很帅。我对他的憎恶与日俱增,如果他现在敢来跟我说话,我一定狠狠赏他一耳光。

傻瓜若,我早就说过,这样的男生,他配不上你!

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?那天你来找我,你瘦了,也更白了,大大的眼睛下面有深深地暗影。你对我微笑,在我面前,你在掩饰什么呢?你看见墙上的污渍,问我是谁干的,我告诉你是一个客人不小心洒的。是啊!一个客人,一个万恶的家伙!若,你不知道我当时生气极了,那是你最心爱的图案啊!然后你就跑了出去,我没想到你是去买颜料了。你这个可爱的精灵!然后我们一起修补它,那个晚上我好开心,我觉得我们就像一家人。我们还一起吃饭,然后你蜷在沙发里,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。我知道你累了,你的发尖垂入我的衣领,细细的,软软的,呼吸里有淡淡的薰衣草。那天我哭了,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该多好!我的傻姑娘,我的若,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的想法呢?我心疼你!疼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。

我去“拉拉”酒吧喝酒,那里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。可是,没有用,那里没有你,那些女孩,很可爱很漂亮,可是她们都不是你,不是天使。若,如果不是有幸认识你,我还不知道世界上有你这样的女孩。

黎小若

叶树总是跟我说他的种种不好,其实我也知道,可我能怎么样呢?我是真的,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过日子了。

一个人的时候,我就会无休止地想起陆西。那时候我们经常在一起,总是去K歌,有时候一大帮子,有时候我们两个人。他永远都能把歌唱成陆氏摇滚,我用坐垫砸他说他吵,他还还击说我不懂欣赏。一到周末他就用电话狂轰滥炸,一大早把我叫起来跑步,他说沈伊伊爱睡懒觉,猪头!早上五六点,谁不睡觉啊!可他永远就是这样精力充沛,你无法拒绝。

想起他很幸福,却也很危险。

我不能让自己深陷险境,我快要坚持不下去了,我把头浸在水里,叶树,我下一秒就要去找他了。大侠说学校有去美国的交换留学生,于是,我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报了名。

陆西

天气很好,这场球真是踢得酣畅淋漓,我站在喷头下冲凉,欧冠赛季又要开始了,黎小若,你在哪里?

日子真是越来越枯燥,透不过气。几个兄弟出来吃宵夜,问我准备什么时候跟沈伊伊结婚,伊伊一脸甜蜜地看着我,我说我们都是独身主义者,席间响起嘘声一片,沈伊伊把我的脸掰过来,说我们随时准备结婚。大家这才起哄碰杯,一群疯猫。无数个夜晚就是这样过,聒噪、嚣张又空虚地消耗着我们不多的青春。

难得的机会一个人散步,走着走着又到了茶店,我一眼就看见叶树站在门口,额前的头发像一片蓝色的叶子。她斜眼看着我,我说:“叶树。”她嗯了一声。我几乎不抱任何希望地说:“咱聊聊。”她叉着腰站在那儿。我说你这样站门口影响市容不好吧。她明明是想笑的,可眼神杀过来却满是厌恶。我耸耸肩,准备走了,没想到她却朝我走了过来,直直地站在我面前。“你不要再来了,黎小若很好。也许是你理解错误了,她并没有躲你,她只是没有时间。她很忙,你不是想知道她最近去哪了吗?我告诉你吧,她的学术论文被评为优秀,她和导师正忙着把它发表在权威刊物上,她的科研小发明获了金奖,很多媒体来采访她,她现在人在美国,因为她被选上去美国的交换生了。你每天的话题都是足球和网游,你们没有共同语言,我想她并不适合跟你做朋友。”我笑了:“叶树,你真是个奇怪的女生。”她一脸严肃地站在那儿,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色。我说:“黎小若不会的,她是我哥们,我了解她。”她呆呆地站着,把眼神投向别处。我说:“叶树,你很特别很直爽,爱恨都摆在脸上,我喜欢你这样的女生。”她突然打了个冷战,脸色惨白,仿佛听到了人世间最恶毒的话。

叶树

昨天我对他说了那些话,若,也许我自作主张了,可是我觉得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。你是我的若,我必须为你做点什么。可是他竟然完全不明白,还对我说那样恶心的话,他走后,我很屈辱地站在那里,站了很久,很久。

叶天出去送外卖了,下午两点半。今天陆西没来,真是难得轻松!我俯身调试音箱,放起轻快地音乐,重新站好的时候,一个漂亮的女生出现在我面前,瓜子脸,很秀气的样子。我正微笑着问她需要点什么,她却伸手给了我一耳光,结结实实的一耳光,那一下把我给打懵了,脑袋嗡嗡响,店里每个人都转过头来看着我,脸上的惊讶马上变成看好戏的期待。“我跟陆西在一起四年,你觉得你凭什么跟我抢?贱人!”她转身走了,甩着一头长发,骄傲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走出店门。我捂着脸,奇耻大辱!我气得浑身发抖,怎么没有还手?荒唐至极!荒唐至极!我怎么能让他的女人随随便便来闹我的事?

我假装很平静地继续削苹果,把那些好奇的目光一一逼回去。我的食指被颤抖的刀刃割伤了,鲜血往外冒,染在果肉上,我突然笑了,打成果汁,那味道一定很好。

亲爱的若,你看,这就是陆西的女朋友,他就只是这个品味而已。去美国是好的,若,虽然我是那么舍不得你。

黎小若

红色砖墙,尖尖的城堡式屋顶,梧桐树长得郁郁葱葱,新的学校,很漂亮。课程不多,同学们很友善,我有充足的时间享受这片大陆西部干燥而舒适的阳光。

有时候,没有人认识反而更好,更自由。

没有课我就到处跑,和新交的朋友,但更多的是一个人。加州繁华的街头,满眼都是漂亮的外国人,他们的肢体动作夸张而搞怪,吐着葡萄般的语言,快步向前。我夹杂在人群中,漫步走着,想象我的脸在西方人眼里是不是跟大饼一样难看。

然后我就看见了他,在桥边站着,深色的头发。他背对着我,穿很潮的夹克,抽烟。我在他背后远远地看了很久,我打电话给大侠嬉皮笑脸地说,原来在美国也能看到陆西。大侠劈头盖脸地把我训了一通,我乐呵呵地挂掉电话,却痛得无法呼吸。他把烟头掐灭在栏杆上,走掉了,我跟着走了一两步,看到了他轮廓分明的侧脸,倨傲的鼻梁绘出漂亮的线条,我骂我自己贱,然后转身狂跑,足足跑了五百多米。我不敢再跟叶树说,我怕她生气。

陆西

又是大闹一场,沈伊伊让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。下午两点五十分,太阳很大,我站在茶店的门口,我想我究竟该去哪里。

突然,有什么硬物重重地打在我后脑勺上,我当场眼冒金心,火冒三丈,我一回头,叶天那个他妈的白痴在我身后指着我嘻嘻笑,我挥拳就朝他脸上砸去。

叶树

下午两点五十分,太阳很大,外面乱糟糟地围成一团,不知发生了什么事。我突然想起,叶天送外卖还没回来。我冲出门外,那场景让我全身的血液直往上冒,我气疯了!我扒开人群大喊大叫,没有人听,也没有人劝架。那个混蛋,他把我弟掀翻在地上狠揍,我说过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他,天天,我对你发过誓小时候的那些噩梦不会再发生了,姐姐可以保护你!陆西,你女人来撒野,你跑来打我弟,你是什么东西?我拿起手里的东西猛地一下朝他身上扎下去。然后,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旁边的人仿佛全倒抽了一口凉气齐刷刷地看着我,我什么也不知道,陆西转过头来,眼睛大得吓人,仿佛不敢相信似的看着我。明晃晃的阳光快把我的眼睛照花了,我看见鲜红色的血决了堤似的喷出来,我傻了,他看着我。我做了什么?亲爱的若,我是不是杀人了?

我发誓我当时不知道手里拿着刀。

黎小若

接到大侠电话的时候,我什么也没想,买了当天的机票,我只是想看见他,立刻、马上、现在就看见他。当时我就对我自己说,这辈子,我不可能不再爱他了。

我什么手续也没办,什么也没拿,就跑了回来,他们说我是好学生,可是我还是跑了回来。

我心里像是刀子在割,快要走进病房的时候,身体有千斤重,我都快迈不开脚步了。我艰难地挪动着,大口大口地呼吸,像是这里面没穿病号服的病人。我一步一步地挪到他的门边,我一眼就看到他了,叶树,我终究还是看到他了。他躺在病床上,一动不动,身上绑着绷带,手上打着点滴,叶树,叶树,我的姐妹,你怎么会伤害我的陆西呢?我悄悄地站在门口,他妈妈和沈伊伊坐在床边,抬起眼睛看着我。

我不知道该说什么,我这才发觉我竟然蠢到没有买点水果或鲜花,沈伊伊轻巧地起身,招呼我进去,她冲我笑,陆西妈妈也冲我点点头,她是见过我的。

我背对着陆西坐下,我不敢看他,我怕我看到他的脸就会哭出声来。

陆西

我真没想到她能对我这么狠,叶树,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!深夜感受到伤口的痛,我就想起她的眼神,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的眼神,却写满了让人看不懂的心疼。也许人就是这么贱吧。

老妈和伊伊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我,看着我躺在病床上吃药换药打针,我心里很烦躁,却又没法发作。漫长的白天黑夜,无事可做,只有昏天暗地地睡觉。

那天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在吵,声音越抬越高,却又都极力压制着,仿佛不想吵醒睡觉的人,很明显,他们失败了。我醒了,可还是倦得很,一点也不想睁开眼睛。有短暂的安静,我又快要沉沉睡去了,一个声音却像是忍了很久突然爆发出来:“我们会支付所有的医药费,对不起,她不是故意的……”黎小若?我一惊,黎小若。

“哼,叶树,原来就这品行!敢用刀子砍人却不敢出来见人,还要朋友来道歉?”我听到了伊伊的冷嘲热讽。“不是的,她很后悔,她也是一时气昏头了……”“气昏头了要杀死我儿子?!”我妈妈高亢的质问声。唉,傻丫头,我睁开眼睛,屋子里没有人,窗外有人影在晃动,我叫了一声:“黎小若!”奇怪,我的声音竟然这么虚弱,因为太久没说话还带着嘶哑,没有人回答我。我无力地抬起手,伤口撕裂一般的疼痛,我慢慢地起身下床,找鞋子,这时,老妈和伊伊进来了。我妈一见我动弹,就跟箭似的飞过来扎在我床边:“西西,西西,儿子,怎么了?把你吵醒了?”我说黎小若呢?我妈和伊伊面面相觑,好一会儿,才说:“走了。”我重新躺下,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
叶树

我知道我犯了大错,我知道沈伊伊不会放过我,不管他们决定怎么样,我都愿意接受,犯了错就要自己承担。

可是,亲爱的若,你该有多难过啊!你当天就从美国跑回来了,我宁愿你骂我,可是你竟然对我说你不怪我,陆西这人有时候是挺讨厌的,你甚至还笑了一下。

连大侠都说我昏了头了,他说我既同性恋又有暴力倾向真该去看看心理医生。我知道他是开玩笑,但是心里很沉重,其实他不知道我是真的同性恋,我是真的有暴力倾向。我是个不健全的人,我无法再呆在小若身边,我带给她的只有伤害,却什么也为她做不了。

我偷偷地去看了陆西,我把我自认为足够的医药费装在一个信封里,写了对不起,写了我的名字,叫护士长交给他或者他的家人。然后我一个人去酒吧喝酒,音响里在放天亮说晚安,我听着听着就流眼泪。若,这是你最爱的歌,你记得吗?你还说你爱听摇滚版。

亲爱的若,我多么希望回到小时候啊,那时候的我们,什么沉重都没有。

黎小若

我再也没有去看过他,我的宝贝,我的陆西。

美国的学校一直来电话,跟学校领导报告我的失踪,领导把大骂一顿,说你要么马上回去,对自己的行为作出道歉,要么就算了,自动放弃这次机会,继续损害学校的名誉。我说我会回去,请你给我点时间。

然后,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多天,然后,我听说他出院了。

陆西

我出院了,我做了一个梦,梦见黎小若。

在那个夏末的凌晨两点三十五分,空气微凉,带着微醺的醉意,我跟她说再见,她在离我十一公尺的马路边,背对着我,一直走,我听见她手腕上的链子像铃铛一样发出清脆细碎的声音,我笑了,大唱天亮说晚安,伤感的曲风被我唱成了摇滚,她突然转过头来呆呆地看着我。她好像瘦了,也更白了,说不上是苍白还是什么,大大的眼睛下面有深深的暗影。我说:“黎小若,你来见我了?”她怔怔地看着我,泪水在眼眶里打圈圈,看得出她在极力挣扎着把它吞回去。我说:“欧冠开始了,你还在这外面游荡个什么劲啊!”她的眼泪突然刷地一下流下来,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,我说黎小若你到底怎么了,她说我在等天亮,等天亮啊……

叶树

窗外,天微微亮了。

我拖着行李箱一个人走在机场大厅,白天太早,晚上太晚,现在这个时段,除了我和其他几个像我一样奇怪的人,大厅里空空荡荡的,我的脚步显得格外响亮而寂寞。我没有告诉小若我要走,我知道她一定还在睡觉。还有天天,你跟妈妈一起生活比较好。

登机了,我找到位子坐下,把随身带的旧旅行包扔上行李架,一张发黄的纸条却从包的侧袋里飘下来。我好奇地捡起来,正想着这是什么时候的陈年旧物,却一眼就认出来了,不可能再有这么熟悉的字迹了,那字迹就像当年的我们,潦草得很幼稚:不管发生过什么,我永远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,爱你的若。回忆铺天盖地而来,我看见我和若在初中时候,她从课桌间伸出小小的手,递给我一张细细的纸条。那时候的我们,并没有什么事是沉重的,却偏偏喜欢把自己弄得成熟又伤感。

我紧紧捏着那张纸条,飞机冲上几千英尺的高空,我弓着背,终于偷偷地哭出声来。

亲爱的若,我要去寻找我的生活了,你,要好好的。

黎小若

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好多天,然后有一天我从梦里醒来,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了,我打电话给大侠问现在是几点,他吐词不清地说凌晨两点三十五你这个疯子,我笑了笑说,走,我们爬山去。

大侠抱怨我说风就是雨,唠唠叨叨了一路。我没有叫叶树,我知道她一定还在睡觉。

很多人半夜登山,就是为了看到山顶的日出。走那么一段路,就能遇到随行的人,背着登山包,穿登山鞋,干粮和水,很周全的装备,或沉默或欢乐,喘息地攀登。

爬到山顶的时候,天色微微露出来,我精疲力竭。我知道这件事不说出来就不会结束,于是我对大侠说:“借我手机用用。”大侠看了看我,什么也没说,把手机递过来,就走开了。

我拿着大侠的手机,拨通了陆西的号码。

“喂!”

一种千年之外的熟悉席卷而来,我缓缓地张开嘴,我说:“陆西。”

那声音连我自己都不认得了,仿佛浸透了所有的悲哀与绝望,平静,却扭曲而陌生,在这些沉默的山峦间,陆西,我在叫你的名字。你对我说过,人们总是这样,执著地相信眼睛看到的,而从来听不到你想说的。

那边沉默了,陆西,你没有说话。

我说:“我爱你。”

然后,我慢慢按下了结束键,山风吹得我满脸冰凉,很幸福。我闭上眼睛,又回到了我们坐在一起看球赛的那个明亮的下午。